沈安娜传奇

发布时间:2011-03-09

吕 虹

  编者按:《沈安娜传奇》是写我党地下工作人员沈安娜、华明之夫妇在抗战前后长期潜伏在国民党中央机关作出重大贡献的革命故事。不久前我们已刊登过一部分,这里再继续刊登一部分,以飨读者。

  吴克坚,身负《新华日报》总编主任,日夜有国民党特务监视盯梢。国民党机关认识沈琬(沈安娜)的人很多,组织上决定改派卢竟如联系、领导华明之、沈安娜的工作,以防止沈安娜、华明之遭到不测。

  卢竟如同志,1925年入党,1932年留学苏联,并在共产国际工作。全国解放后,曾在中央广播事业局等单位工作。这时,她还是吴克坚夫人。

  卢竟如向中共中央南方局组织部长博古汇报了沈琬的情况和入党要求。博古表示同意。1939年秋,经组织批准,沈琬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因考虑到秘密工作的特殊,没有举行入党宣誓仪式。

  1940年底,卢竟如回延安。党改派徐仲航同志联系领导。

  徐仲航,独身。抗战后在东北救亡会工作,后在南方局从事情报工作。解放后任国务院参事室参事。1976年病逝。

  皖南事变发生

  1942年,风云突变,发生了皖南事变。1月17日,蒋介石诬蔑新四军“叛变”,将其蓄意消灭新四军的罪恶行径说成是“整顿纲纪,贯彻命令”,悍然发布取消新四军番号的反革命命令。

  同日,周恩来题词,刊于18日的重庆《新华日报》上,:“为江南死难者志哀!”“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这是声讨蒋介石的檄文,它使蒋介石假团结、真分裂的反动本质彻底曝光。

  毛泽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打对打”的革命两面政策击碎了蒋介石反革命的政策。7月20日,毛泽东宣布重建新四军,派陈毅为新四军代军长,刘少奇为政委。长江南北,新四军军旗飘飘,驰骋在敌人腹背后,将抗日战争进行到底。

  这年12月,国民党召开了筹划已久的五届九中全会,会上通过了一个是徐恩曾的《对中共的处理问题》,内容绝密。仅供小范围的要害人物讨论。另一个是《关于党委推进的根本方针》,这表明,皖南事变后,国民党加强了对共产党的镇压迫害。同时在国民党内部搞“清洗”,要“纯洁内部”。“肃清内奸”,内容机密,具体如建立由元老张继负责的“党员监察网”,设立由中统把持的“党员监察员”,建立“党团制定”,加强内部控制。

  沈安娜搜集到上述重要情报,立即向党汇报。徐仲航则向沈安娜和华明之传达了毛主席对时局的分析意见:要纠正那种“以为国共已最后破裂或很快就要破裂的错误估计以及由此发生的许多不正确的意识”。这使沈安娜和华明之认识上更加全面、更加清醒:

  斗争形势要求他们,越是道路曲折艰险,越是要打持久战。按毛泽东“荫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方针,将敌营的哨所经营的立于不败之地。

  徐仲航被捕

  然而这在这时,一个严重的情况发生了:秘密党员徐仲航在约定见面的时间竟然没有露面。

  徐仲航的公开身份是国民党官方办的出版机构正中书局总管理处处长,为了要闯过国民党“内部肃奸”这一点,他最近要求沈安娜帮他办一张国民党(特别)党证。沈安娜一口答应。党证还没办好,他为什么突然不再来联系了呢?

  “不按时赴约,难道出事了吗?”沈安娜与明之同时想到了这一点。

  按照地下情报工作的纪律,安娜夫妇是不知道徐仲航的住址的,怎么办?二人陷入无限的焦虑之中。

  由于太想与组织联系了。沈安娜想出了一个点子:由她写信给正中书局徐处长,说因孩子生病,付了医药费,上月所借之款,无力偿还,拟于下月如数归赵。

  几天中,沈安娜对敲门声最敏感,对邮递员登门最企盼。然而,每次敲门,却不见仲航冷不丁地出现眼前,望眼欲穿啊!邮递员来,他的音信仍然。

  突然,一个下午,中央党部的收发员来到沈安娜办公室,“正中书局的徐仲航出问题了,下面来了两个人,要你下去谈谈!”

  晴空霹雳!

  沈安娜脑子懵地嗡了一声,心也狠狠地揪紧。她咬紧了牙关,把持住自己,绝不能在外人面前失态。她用矜持的口气问道:

  “下面来的两个什么人?姓甚名谁?哪个单位来的?有什么事?”

  收发员一问三不知,只回答:来人年龄都不大。

  沈安娜从国民党衙门办事规律判断,楼下是两个不会办事的小特务,哪有这么开门见山交底的?不像抓住了徐仲航什么把柄,极大可能是冲着她寄去的那封信而来的。于是,她按官场习惯,摆起了架子,厉声答曰:

  “我不认识这两个人,他们有什么事,叫他们找机要处长去,我不见!”

  应机度危机

  收发员回话后,两个小特务发急了,没见到沈安娜,回去怎么交差?他俩再三央求收发员再上一次楼,务请沈小姐下楼与他们谈一次,这也是公事嘛!

  沈安娜转念一想,见见这两个小特务又何妨,不正可以打听到仲航的一点情况吗?便急转弯说道:“既然他俩一再请求,我就下去一趟吧!”

  “这封信是你写的吗?”一个小特务见沈安娜下楼了,急忙扬起沈安娜给徐仲航的信说道。

  “我写的”。沈安娜一字一顿的回答。

  “你为什么向徐仲航借钱?他是共产党,已经抓起来一个月了。”

  “他莫非拿钱来收买你?”另一个小特务在旁插话。

  “岂有此理!我堂堂正正的中央党部的职员,是能被几个小钱收买的去的吗?你们胡说!”沈安娜板起了面孔,两个小特务一时也不知所措。

  “正中书局是国家正宗的出版书局,哪会有什么共产党?不是你们胡编乱造出来的吧!”沈安娜冷冷地一笑。

  “不,他抽屉里放着共产党的书!”小特务被沈安娜一激,又搬出一条理由。

  “凭这些就是共产党?”沈安娜盯着两个小特务。

  来人仿佛已完成任务,便不再开口。

  沈安娜的态度更强硬起来,朗声说道:“你们有什么事,去找朱秘书长好了。”说罢,扬长而去。

  朱家骅虽说已调到国民党中央组织部任部长了,但中央党部的人都称他为秘书长,以示亲切。沈安娜适时地扛出朱家骅这块大招牌,是因为她还兼任了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部务会议和朱家骅讲话的速记。此举甚灵,镇住了小特务。

  这天的时间似乎过的特别慢,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沈安娜回到了家,明之见她神色沉闷,忙问道:“是不是仲航发生了问题?”

  沈安娜点点头,安排三岁的女儿去哄小弟弟,便坐下来,一口气把白天特务登门的事说完。两人立即紧张地分析情况和考虑应变。

  陈果夫与陈立夫在国民党内部掀起“大清洗”,已烧在火头上,徐仲航有东北抗日救亡总会的公开进步身份,又可能平时说话不慎,被正中书局管理处的特务窃听后记录在案。敌人乘机搜查他的抽屉,又找到了进步书籍,那仲航怎能不遭此一劫!

  明之肯定了沈安娜下午冷静、机智地应对两个特务的作法。第一次单独打击了敌人的气焰,保卫了自己。他分析了徐仲航被捕后,没有暴露组织关系,否则,下午不会只来两个小特务。但是,敌人是十分狡猾的,必须准备好对付最坏的局面。

  沈安娜同意他的分析,一面立即清理文件、信件和书籍,进行销毁。一面对明之说:“给仲航的信是我写的,帮他办国民党证也是我干的,天大的事,我一人顶!如果我被捕,你要埋的再深些,留得青山在,可以找党再革命。”

  明之十分赞扬安娜的英勇无畏,他沉着地说道:“为了党的事业,我们早已作好牺牲一切,直至牺牲生命的准备。这事发生了,我们首先正是要使其向好的方向发展,长期埋伏,保护自己,谁也不离开谁。纵使我们被捕,只承认与徐仲航是一般朋友关系,到此为止。敌人休想从我们身上敲开缺口。”

  沈安娜紧握着明之的双手,明之近似耳语:“还记得我们初恋时在杭州郊外竹林边合作的诗吗?‘竹之青青’……”

  “象征着我俩勃勃的生机!”沈安娜接着低吟。

  “‘竹之高洁’——”明之再吟,“那是我俩的凛然正气。”沈安娜再低吟。

  “那是我们铮铮的铁骨。”两人齐声回答。

  一天,突然中央党部秘书处财务处处长兼正中书局的董事长找沈安娜去谈话。

  开门见山。

  “你认识徐仲航这个人吗?你了解他的底细吗?”

  “我不太了解。只晓得他是东北人,为人正直,讲义气,他不是一直在正中书局工作吗?”

  “你知道吗?他可能是共产党。”他的口气硬了起来,态度也随之严厉:“他是共产党。”

  “我怎么能知道这些?我不知道。”沈安娜气愤地顶了回去。

  董事长恩威并用,软硬兼施。

  “你还年轻,不知天高地厚,随便介绍别人入党的事很危险。万一钻进个共产党员到我们党内来怎么得了啊?!”处长口气和缓起来,慢慢地开导,晓以厉害。

  稍停片刻,又以前辈和上级的口吻重复他的观点:“你太不懂事呀!不知底细的人怎能帮他办‘特别入党’?!这是千万不能办的呀!今后这些事不能再做了。”

  他又批评教育地讲了沈安娜一通。

  “我光知道介绍人入党是件好事,怎么也想不到好事还会出麻烦?好在党证手续还没有办全。这是我第一次介绍人家入党。也是最后一次了。”

  处长又“苦口婆心”地规劝了一番,又安抚一番。最后以打圆场的方式结束了谈话:“好啦!好啦!这件事你也别再挂在心头上了,以后好好工作。”

  处长谈话,属一般探询性质,是以国民党内部人员做了错事,作一般批评教育处理了结。

  这一事件,只为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处里极少数人掌握,连机要处处长与科长,也从未向沈安娜提及过。

  这事的不了了之,说明了国民党官员,貌似威严,但骨子里都十分脆弱。他们心中有数,朱家骅虽已改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同时他还兼任中统局局长,而正是这个人将沈安娜推荐进中央党部来的。

  问题就这样地划上了句号。

  痛苦的三年

  世界上什么事情最痛苦?情报人员失去了与党联系的日子最痛苦。

  沈安娜与华明之身在敌营,已经三年没有与组织联系了。他们日夜盼望着党派人进门,却一直没有讯息。

  这些日子里,他俩一直坚持在中央党部机要处这个重要岗位,一直坚持速记这份工作,继续不断地把重要情报积累着。同时一直坚持守住上清寺这个宿舍,因为这是组织与他们联系的据点。

  几次,沈安娜婉转地谢绝了一些国民党元老要让她升官的建议,中央党总秘书长管理宿舍的人要给她调整居室大的住所。她坚信,党的亲人有一天会找自己!如果搬了家,组织上往哪儿去找呢?

  1945年8月25日,抗日战争胜利了!

  蒋介石不仅想夺取抗日战争胜利的果实,而且积极准备内战,消灭共产党。

  从这年8月28日起至10月11日,毛泽东、周恩来与蒋介石国民党集团进行了长达43天的国共双方会议。最终签订了《国共代表会议纪要》(简称“双十协定”)。这是中共中央高举和平、团结、民主方针的伟大胜利。

  正值周恩来及中央代表团再来重庆与国民党继续为反对内战,争取召开政治协商会议的斗争的日子里,有一天晚上,有人来敲安娜、明之家的门了。

  “谁呀?”

  喜鹊来叫,哪位贵宾到?

  “你们好哇!”来客一口湖南平江话。

  他俩一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拭拭眼,再看,双双叫出了来客的名字:“克坚同志,是你来了!”

  是梦吗?不是!

  忽地一夜春风来!

  三年了,千头万绪,满腹的话儿要对党讲,可又不知从何讲起,真是悲喜交集,沈安娜激动得热泪滚滚直流。

  “好哇!有了两个小宝宝了!”克坚轮番地抱着两个可爱的孩子,惊喜地说。

  他坐定下来后,郑重地说:“恩来同志派我来与你俩接头的。”

  他仔细地聆听安娜、明之陈述了徐仲航被捕后,沈安娜如何应对国民党的追查与询问。两人如何处理善后,加强学习,以“长期埋伏”自律,并继续不断地收集情报。

  克坚频频点头,表示赞许,并若有所思地说:“三年了,真不简单呀!你们太不容易了!”

  “经过国民党对我的追查与询问,我领悟到,与敌斗争,越是不怕死,就越不会死。置生死于度外,才能闯过险关。”沈安娜结合实际深有体会地说:

  “这三年,失去了组织关系,没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了。我们已不能冒然到红岩村找党,但我们没有被痛苦压倒。相反,痛苦得到了升华,它升华为信仰,为经验,为哲学。它锻炼了我俩认真地做人、生活、思索及不断地完善自我。”

  “说起升华,我进行了自我解剖,总结了一条经验,就是在敌营做情报工作,必须慎之又慎,注意隐蔽,保护自己。一着不慎,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我在敌人已经‘清洗内部’时,仅凭一股热情,为仲航办理国民党特别党证,实在太冒失,更不应该的是,以我的真实姓名直接给仲航写信,简直是授人以柄。这个教训值得我好好记取。”

  沈安娜又问:“为什么我们要等三年,这么久你才来?”

  克坚肯定了他俩机智沉着地渡过了险关,坚守了岗位,贯彻党长期埋伏的方针。他说:“好得很!”又说:“三年,时间不算长,徐仲航被捕,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你们在这里的情况,组织上全知道。现在我不是来找你们了吗?我们从现在开始不是又战斗在一起了吗?党是一刻也没有也不会忘记自己忠诚的情报战士的。”

  徐仲航,于1942年深秋,以共产党嫌疑被捕。在狱中,敌人严刑逼供,仲航忠贞不屈,坚不吐实。于1944年在经东北救亡总会负责人阎宝航(秘密党员)设法保释出狱。

  吴克坚按抗战胜利后的形势,布置了他俩的工作,重点是搜集国民党的反共军事部署及国共和谈时国民党内部的阴谋活动。(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