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杰

　　昔日上海一年从事算命行业的人有多少？不知道有什么解放前的档案可查。我看是不少的。

　　当年这个行业五花八门：有算时辰八字（出生年月时）的，有看相（面相、手相）的，有测字的，有摸骨的，等等等等。

　　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各有各的方式，有设命馆的，有摆摊的，有流动性的。

　　设馆的比较高档，批命书，算八字，似医生有门诊（顾客上门）和出诊（上顾客家）。摆摊的以算八字和看相的居多。旧社会文盲多，摆摊的测字先生兼有副业，代写书信，也有代写打官司诉状的。流动性的几乎都是瞎子算命者。他们大都戴墨镜，谁也不知道是真瞎假瞎；还有一个女孩同行，瞎子一手扶着她的肩头，一手摇铃吆喝：“瞎子算命啦！”谁也不知道那个女孩是否是他亲女儿。

　　从事算命行业的人还很会做广告，为自己起了个“今世刘伯温”（明朝著名预言家），“半神仙”（人还活着，不敢自称神仙）和“铁口”（不敢称“金口”，封建社会只有皇帝说话用“金口”，冒犯皇帝要被斩首的）。

　　如问我信不信算命，回答是否定的。（一）在唐山和汶川两次特大地震死难者的时辰八字，难道都是相同的，没有一个好的？（二）和一些伟人时辰八字相同的人多得很，为什么只有个别少数人成为伟人。

　　如果要我说算命灵不灵，这就难以回答了，因为很多人说灵。为什么？其实也不太难解说。（一）一个人在一年中，会有如意和不如意的事。算命的说他十八岁时交好运，他会尽往十八岁时如意的事去想。相反亦然，当然灵。（二）算命者，尤其是看相者，有些很懂心理学，很会察颜观色。他们说一声“令尊大人”，马上能从对方的眼神和面部表情断定其父是否在世，几乎百发百中，当然灵。

　　我一生被算过两次命。第一次是我出生后，我父亲拿我的时辰八字去给名家批命书。我看到过，大概是“八·一三”前我十五六岁的时候看的，全用文言文写的，我一知半解，基本上看不懂。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没有批我能活到九十几岁，否则我会看懂这一说而不会忘的。

　　第二次是在1943年和同学好友周幼海（周佛海之子，1985年病故时为上海市安全局党员离休干部），听说西藏路近南京路有一家命馆，是个高手在算命的。两人好奇去的。他说我有牢狱之灾，说我友人将来要讨饭吃。我们一笑置之。到了反右，我被错划右派，送进劳教所。说灵也可以，说不灵也可以，因为劳教人员不是劳改犯，横浜桥劳教收容所不是提篮桥监狱。我友人呢？1955年“肃反”时和1966年“文革”时吃了两次冤枉官司，那个算命的没说他有牢狱之灾，倒被关进北京秦城监狱（1980年得到平反昭雪）。在狱中开饭时，他拿个盘子到牢门上的窗口去接饭菜。说灵也可以，是活像讨饭吃。说不灵也可以，因为他不是乞丐，不能说讨饭吃。

　　算命的都有一句行家用语：诚则灵。有些事可以这样解说，也可以那样理解。诚者随着算命说的去想，灵。不诚者不这样想，不灵。依我之见，有些玄乎之事，只是巧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