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 群

　　忆吴强，我和大家一样首先会想到《红日》，特别是这本长篇军事小说拍成电影后，影响更大，海内外都知道他的大名；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在青年报的时候，文艺版刊登过许多知名作家的作品，其中就有吴强的《红日》的部分篇章，青年读者还热烈地来稿议论其中的英雄人物。这里，我想谈谈晚年与他交往的二三事。

　　（一）《篮子挂在树上》和《铁军颂》

　　从1985年到1995年期间，我在上海老年报负责编《枫叶》文艺副刊，刊登了吴强的中篇小说《篮子挂在树上》和诗歌《铁军颂》，这是从我手中编发的他的最后两个作品。

　　1987年底，吴强打电话给我说：他写好了中篇小说《篮子挂在树上》，因为我几次向他约稿，故请我去他家看看，有几万字，老年报篇幅小又是期刊，不知能用否？我去了，看了稿件，内容生动，篇幅对老年报来说确实太长些。于是，我和他商量怎么刊登的办法。我本来很担心删节刊登大作家的作品，作家会不高兴，因为这种做法总会影响作品的艺术魅力。但是，出于我的意料，吴强这样对我说：

　　“我答应给老年报登，一切就听你的了！不要有顾虑，你这样刊登吧。你看中了我的作品，我应该感谢你！”

　　他真不愧是一位党的老作家，长期来一直搞文化宣传的人，懂得报纸宣传的意义，懂得小报的困难，所以他在电话里就已讲了“老年报篇幅小又是期刊，不知能用否”等等的话，现在又干脆地一句话把“选择刊登”之权交给了我。

　　“谢谢！我会认真做好编辑工作的。”我感激地有信心地对他说道：“我从青年的《红花》到上海老年报的《枫叶》，一直编辑的都是小报、期刊，我会注意尽力减少读者阅读‘连载’小说的困难！”

　　这样，从1988年春天《枫叶》第85期开始，便连载吴强的《篮子挂在树上》，头上有个《编者按》，这样写着：“著名作家吴强的中篇小说，《篮子挂在树上》，描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抗战时期，苏北黄海边马南区区长马国本和小学校长杨丽娟私生了一个孩子，杨丽娟悄悄地把婴儿放进篮子挂在树上，让路过的马的部队带走。后来，马国本在战争中英勇牺牲，这个孩子在积极拥军的陶奶奶抚养下长大，终于母子团圆。这篇小说生动地刻划了马国本、陶奶奶、杨丽娟等人物形象。在这里，我们选登着力刻划陶奶奶形象的部分章节，从本期起开始连载，请大家留意阅读。”每期刊登约两千字，共十期，从第二期开始，每期有一个“前文提要”，用二百字左右介绍“前文”，使读者随便从哪一期看起都能看到整个“前文”。我还请原青年报美术编辑、老画家白水画了题图：“一只篮子挂在树上，篮里有个刚生的婴儿，”并为每期画了插图，帮助广大读者更好地阅读小说，受到了大家的欢迎。

　　吴强同志看了上海老年报刊登的《篮子挂在树上》，表示满意，我高兴地约他继续为上海老年报写稿，他说：“好的”。可惜，他后来病倒了，我终于未能再收到他的大作。

　　1987年建军节，吴强给我寄来了诗歌《铁军颂--为庆祝“八一”建军节六十周年而作》：

　　一九二七兮

　　赣水奔腾

　　南昌起义兮

　　红军诞生

　　艰苦奋斗兮

　　战斗中成长

　　击破围剿兮

　　井冈鼎盛

　　二万五千里兮

　　迈步长征

　　冒风雪饥寒兮

　　食树皮草根

　　历千艰万险兮

　　克敌而致胜

　　三年坚持兮

　　南方八省

　　苦战恶斗兮

　　黑夜到天明

　　健儿如铁兮

　　傲骨铮铮

　　抗击日寇兮

　　纵横驰骋

　　英勇作战兮

　　北战南征

　　有我无敌兮

　　何惧流血牺牲

　　为民族求解放兮

　　为祖国求生存

　　八路军名扬中外兮

　　新四军有盖世英名

　　愈战愈强大兮

　　经三次革命战争

　　抗美援朝兮

　　威名远震

　　边疆反击兮

　　顽敌豖突狼奔

　　六十年华兮

　　虎跃龙腾

　　铁军巍巍兮

　　高耸入云

　　无愧于人民的坚强卫士兮

　　无愧于祖国的钢铁长城

　　看今朝红旗迎风飘荡兮

　　如红日之初升

　　这是吴强很少发表的诗歌之一，我对他说，你不用“呵”字而用“兮”，这使我想起了屈原的异常感人的诗歌。我认为这是一首很好的歌颂我军的朗诵诗，感情丰富，格调高昂，一定会取得很好的朗诵效果。

　　（二）在下围棋的日子里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里，吴强一直担任着上海市文化科技界围棋联谊会会长，我任联谊会副秘书长，帮助他安排一些下棋、比赛活动，并作好宣传。棋室在我们市科协一号大楼楼上，窗明几净，有十多张棋桌，十分热闹。吴强常来这里下棋开会。他在新四军部队里就爱下围棋，显然是受陈毅将军的影响。他的棋瘾很大，还常约我到他家里去下棋，每一次去，他总是在南厅窗口已摆好一张小桌子，这张桌子只能放一个棋盘，再加两盒棋子和两杯茶，旁边有两张椅子，坐在这里可远眺城市景色和蓝天白云，心情能静下来，下围棋必须心静专一。他为什么常找我下棋呢？他笑着说道：“下棋要‘棋逢对手’才有味道！”我同意这个讲法，与高手对局，让几子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没法下；与水平比自己差得太多的人下，又缺少激战的味道。

　　在下棋休息的时间里，常常会谈到文学，他告诉我说，《篮子挂在树上》的故事，是从生活里来的，过去很难写；他敢于写英雄人物的某些缺点，是学习了陈毅讲的“实事求是”的一段话：“写真实，大胆地写。要敢于反映。不要粉饰太平，弄虚作假。你爱怎么写就怎样写，不要把自己套在一个什么框框里，不要顾虑。”当年写《红日》能取得成功，就是贯彻了这种精神的。他说，《红日》里英雄人物石东根连长醉酒纵写庆祝胜利，是他亲眼所见的生动场面。我说当年我在青年报编文艺副刊时，也刊登过读者来稿，认为这有损英雄人物的形象；随着时间的延长，时代的变迁，留在我印象中生动难忘的英雄人物，石东根恰恰正是其中之一。不是因为他遭受过批判，而因为他确实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英雄人物。

　　吴强谈了不少晚年生活中的轶事，其中欢迎粟裕将军来访！给我留下了较深的印象。就是在这一座大楼上，有一天，电话里传来粟裕将军要来看他并已到楼下，他又高兴又着急，因为他住在八楼，这天恰恰电梯坏了，这怎么办？毫无办法！他一面请尹大姐安排茶水，一面急匆匆地奔下楼去。来到大楼门口院子，看见头发苍白的粟裕将军已走出汽车，和随行人员站在院子里。吴强连声向首长表示欢迎、问好，又真诚地抱歉地说：不巧今天电梯坏了，请首长别上楼了！粟裕将军说：上门访问，不能到了楼下不上楼。这位高龄老将军，终于一步一步登上了八楼。吴强长期在部队里生活，对部队首长和战友有一种特别崇敬和亲热的感情，他看见高龄的粟裕将军还如此健康，十分高兴！这种高兴地心情还一直留在他的忆述中。

　　因为常到吴强家中去，与他的夫人尹卜甄、儿子小庆、女儿尹彦都较熟悉。尹大姐常在下棋时，送来水果；小庆在一边观战，有时忍不住想帮我出一个点子，吴强总是笑着说：“观棋不语。”尹彦在美国学习、搞科技，我曾经经她介绍过一个项目。她翻译了一本书：《人的选择》，吴强写了中文版序，签名后送给我一本。（全文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