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杰

　　首先声明，我写此文不是为传经，我在数学方面的能耐无经（验）可传。反面经验倒是有的。1940年，我报考一所大学，先打听读什么科入学考试不用考数学。得知是农科，我就报考了农科，被录取了。一年后，要转到另一所大学，又打听考哪门不用考数学。得知是政治学，我就报考了政治学，被录取了。见数学，好比老鼠见到猫，能避开就是胜利。

　　从小学到初中毕业，每逢考数学，我上考场犹如上刑场，心惊肉跳。只有一个学期大考时笃定泰山。话说当时班里有一个同学是国民党的高干子弟，全班只有他花钱请数学老师课余开小灶。那学期考数学前夕，他拿了一张写了十道数学题的练习本给我抄，说是数学老师出给他做的，很可能就是大考题目。我不知道自己是他告诉题目的第几个人。总之是一一相传，全班四十来个人全知道了。夜自修时，班长暗中传话，各人掂掂自己分量，平时不及格的只做六题，平时60分以上的，得到相等分数，不要十道题目都做出来，以免露马脚。结果，全班都顺利过关，只有那位高干子弟不及格，因为他忙于一一传达，自己没时间演习答题。我说他是为全班同学“壮烈牺牲”。我感谢他帮我逃脱一关，过一个舒适的暑假，不用准备补考。

　　没想到50来年后，奇迹会降临到我身上来：我被公认为数学高手。那是1978年间，我还在新疆150团农场劳动。有一批团办中学（初中）的毕业生被分配到我所在的连队劳动。“文革”已成为过去式，晚上不开小组会读“老三篇”（《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他们以打百分消磨时间。我对两个常高兴与我交谈的小青年说打百分不如复习功课。他们要我教数学，我硬起头皮要他们把教科书给我先看看。到底是上海名校名师教出来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一看有了九分把握，另一分可在备课时解决，就答应了他们。后来他们报考初次恢复公开招生的石河子中学高中。在他们赴考前一天，我想起上文说到的数学老师，于是出了十个题目要他们做，他们都会做。三天后他们回连队，我还在睡觉，被叫醒，说我了不起，出的十道题有一题与他们考的完全一样，另一题公式一样，只是数字不同。就此一传十，十传百，我成了农场“数学传奇人物”，这不是奇迹吗？

　　故事还没完。1979年春节后，我和多名“摘帽右派”被调到团部中学去。报到时，教务长和我谈话，要我当数学教师。幸亏当时我还没患高血压，否则准中风。天那么冷，我都急出了汗，再三推辞。教务长摊牌了，原来他已经知道我猜中数学题的事情，要我非教数学不可。我也只好摊牌，说那是瞎猫抓到死老鼠，瞎蒙的。我使出一招，说我是上海洋学堂大学毕业的，还是当英语教师合适。这才过了关。

　　可不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否则误了人家，罪过，罪过。